如何认定人身损害赔偿案件中治疗的必要性和合理性

一、据以研究的案例

　　赵甲与赵乙是父女。曹某居住的院落与赵甲居住的院落相邻，双方因排水纠纷关系不睦。曹某的正房与赵甲、赵乙院落南侧的胡同之间有一条排水沟，赵甲居住院落内的雨水从胡同向南流入排水沟。2010年6月5日，赵甲及其妻高某、赵乙等回到家中，发现胡同边被建了一堵影响排水的坝坎，赵甲、高某自行用铁钎等物品将小坝坎拆除。曹某与其夫付某听到响动，上前辱骂并阻拦，曹某上前夺赵甲手中的铁钎，赵乙上前撕扯曹某的手，在抢夺铁钎过程中，赵甲打曹某胸部一拳，曹某受伤并倒地。曹某受伤后，当日到密云县中医医院就医并住院治疗，被诊断为“左前胸外伤，胸前臂浅表损伤”，次日出院时诊断为“胸痹、痰瘀互阻”。曹某支出门诊医疗费926.73元、住院费3386.34元、器物费18元。2010年6月7日至22日，曹某在北京市密云县医院住院就医，出院时诊断为：“冠状动脉粥样硬化性心脏病、不稳定型心绞痛、心脏不大、窦性心率、心功能Ⅱ级、冠脉造影术后、3级高血压病（极高危组）、2型糖尿病”，支出医疗费7966.43元。2010年6月9日，北京市密云县公安司法鉴定中心作出鉴定书，鉴定结论是“曹某身体所受损伤程度属不构成轻微伤”。

　　二、审理结果

　　法院经审理认为，公民的身体权、健康权受法律保护。赵甲、高某发现门前排水沟被堵后，私自拆除护坝，之后双方纠纷扩大，赵甲、赵乙共同造成曹某受伤，二人的行为侵害了曹某的身体健康权，应承担主要责任，并对曹某的损失承担连带赔偿责任。曹某行为失当，应承担次要责任。据此判决被告赵甲、赵乙赔偿原告曹某医疗费、误工费、交通费、营养费、伙食补助费、护理费等损失共计二千五百七十五元。

　　三、相关法律问题研究

　　本案的难点在于对受害人治疗的合理性与必要性的审查。《最高人民法院关于审理人身损害赔偿案件适用法律若干问题的解释》规定，赔偿义务人对治疗的必要性和合理性有异议的，应当承担相应的举证责任。如何理解治疗的必要性和合理性的举证责任，法院有无职权对治疗合理性及必要性主动审查，是正确处理问题的关键。

　　针对此问题存在两种意见。一种意见认为，法院不主动进行审查。只要受害人能证明遭受损害，并有医疗费损失，赔偿义务人就有义务赔偿，除非赔偿义务人能够证明治疗不必要或不合理。赔偿义务人不能提交治疗不必要或不合理的证据，则应视为受害人的治疗合理且必要。依据该种意见，赵甲、赵乙虽对曹某治疗心脏病、糖尿病等疾病的费用存在异议，但并未提交相应的证据，所以应认定曹某所支付的医疗费用全部为必要且合理费用。另一种意见认为，法院应主动进行审查。虽然治疗是否必要及合理的举证责任由赔偿义务人承担，但法官仍可依据收款凭证及病历、诊断证明对治疗的必要性及合理性进行判断，以实现实质公正。依该种意见，赵甲、赵乙虽未提交相应的证据，法院也应判断医疗心脏病、糖尿病等疾病的费用是否合理且必要。

　　笔者同意第二种意见。受害人治疗明显不合理或不必要时，既使赔偿义务人没有提交相关的证据，法官也应依据受害人所受损失及治疗情况，遵循法官职业道德，运用日常生活经验，对治疗的合理性及必要性进行判断，最终确定受害人的合理经济损失。

　　第一，法官应对当事人提交的证据进行主动审查。《最高人民法院关于民事诉讼证据的若干规定》第六十四条规定：“审判人员应当依照法定程序，全面、客观地审核证据，依据法律的规定，遵循法官职业道德，运用逻辑推理和日常生活经验，对证据有无证明力和证明力大小独立进行判断，并公开判断的理由和结果。”对受害人所举证据的质证、认证过程，也是对受害人治疗的合理性及必要性的审查过程，该过程应由法官主导。所以，赔偿义务人对治疗的合理性和必要性有异议的，即使不能提交相应的证据，审判人员也应依据受害人提交的收款凭证、诊断证明等证据来分析判断，必要时可以咨询主治医生的意见，确定治疗的合理范围，对受害人的损失数额予以确定。

　　第二，证明治疗不合理或不必要取证困难。首先，法律没有规定治疗的合理性与必要性由何主体进行判断。若由法官判断，则属于对证据的认证过程，不需要赔偿义务人进行举证。由于医疗的特殊性，任何医疗机构面对病人的医治请求，均不会以不合理或不必要拒绝治疗，有些情况受害人就医只是主张头痛，医生在诊断证明也写明“主诉头痛”，主治医生不会说明某某的伤情不严重，不必要治疗。医疗具有专业性，受害者所受伤害及医疗过程不可重复，其他医疗机构没有参与治疗，也不易判断某病人是否符合就治条件。专业人员出庭并没有形成机制，若进行司法鉴定，则需支付鉴定费用，但因打架引起的纠纷产生的医疗费一般只有几百元、几千元，尚不如鉴定费多，进行鉴定无疑增加诉讼当事人的负担，即使审查出了问题，也可能无法抵销鉴定费的支出，不够经济。另外，医疗机构一般会对病人的病历保密，其他人往往没有查阅病历的机会。其次，法律没有规定治疗合理性与必要性的范围。除非受害人未对症下药，赔偿义务人列举的证据难以推翻受害人提交的证据。比如疾病是否痊愈。有些受害人的伤情不重，但就医频繁，或者住院治疗，持续时间长，能否认定扩大损失及数额。

　　第三，法院主动审查有利于实现法律效果和社会效果的统一。因打架引发的伤害往往是因个人矛盾发展到一定程度的产物，双方对立性较强，在就医时往往表现报复心理而恶意扩大损失。由赔偿义务人对受害人治疗的必要性及合理性进行举证，往往造成举证不能，甚至引发受害人在治疗时恶意扩大开支，赔偿义务人又无能力来对此进行反驳。恶意扩大开支的情况不予制裁，不仅使赔偿义务人蒙受经济损失、浪费社会资源，也不能给予公民处理相关纠纷时一个正确的导向，不利于社会的和谐与稳定。

　　结合本案，被告方虽未提交曹某治疗必要性和合理性的证据，但结合曹某就诊医生的意见，遵循法官职业道德，运用日常生活经验，对曹某支出医疗费损失的必要且合理部分予认认定。为治疗慢性支气管炎、糖尿病所支出的费用与打架致伤无关，属于不必要且不合理费用，应从合理损失中扣除。

　　综上，依此作出判决是正确的。